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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嶼山,座落著一戶數百坪的庭園別墅。其位居山高處,東面臨海,西面眺望寶蓮寺的天壇大佛,此戶又稱「天佛山海居」。

  環繞別墅的庭院中有雕像、有噴水池,有涼亭,有步道,還有五名專職修剪花草樹木的園藝師,他們遠道而居,住在大嶼山另一面的平房,雖然名面上只是整理庭園的長傭,但他們各個學有專精,師承各家。五名園藝師為此戶人家工作已有十年,薪酬不比大企業中的高階主管低上多少。

  他們各有自己所負責的區塊,此大戶每年都會舉辦庭園藝術的展覽,主人會邀請各方名流共襄盛舉,一方面為主人的獨生女兒慶祝生日。

  進入庭院前,有塊專屬停車場與專人巡視,最多可容納五十輛車,今日的停車場管理員已忙了一整個下午,為進進出出的各式名車停泊整位,好讓遠道前來的貴賓都能順利參加今日聚會。

  夕陽餘暉,庭院放眼望去是一片青蔥鮮綠,春意盎然,修整過的草皮踏起來柔軟舒適,就算赤裸著腳也不用擔心被草葉扎傷。庭院的噴水池周圍放了六大張長桌,長桌覆著純白色的桌巾,每張長桌都放了六道豪華別緻的餐點,供來賓享用。此餐宴擺設為主人習慣與愛好,遇水則發,六六大順,已行之有年。

  二十多名女傭忙進忙出,整理宴會場地,沒能偷閒一刻。
  日落後,四周點起盞盞耀眼的螢光,身著華服男女賓客在庭院裡品酒談笑,耐心等候主人與宴會開始。

  別墅的大門敞開,大廳的佈置風格與戶外庭園連為一體。寬敞的樓梯鋪著大紅色的地毯,兩旁各站一排身著制服的男人,約有三十來位,他們紋風不動地站著,仿若雕像,皆是這戶主人的心腹手下,能站在此處,對他們而言是莫大的光榮;就算是已經為他賣命的阿鬼,也還未有資格站有一席之地。

  天佛山海居的主人,即是獨霸一方的山河會長白玉郎。
  別墅二樓,一間寬敞別緻的閨房內,一位女傭正在為白子茵梳妝打扮。

  白子茵面對長鏡,背對著門口,與女傭愉快地閒聊著,畢竟白子茵也好一段時間沒有見到照顧自己好幾年的梅姨。梅姨一面為白子茵梳理長髮,一面稱讚白子茵是女大十八變,變得是出水芙蓉,魚沉雁落之貌。

  此時白玉郎走進房內,示意要與女兒白子茵單獨說些話,梅姨將梳妝台簡單收拾後,低著頭快步離去。

  「子茵,昨天才剛回香港,還累不累?」白玉郎雖年近六旬、髮鬢斑白,但他近年作息正常,調養得宜,身材依舊健壯魁梧,看似不過四五十歲的壯年人。「前幾天,我還在擔心妳會不會回來。」

  「再累,也得回來看看您啊。」
  白子茵轉頭說道,她正是與曾經與李政司等人會面的Angela。

  「十歲時,我吵著爸爸您給我辦慶生會,您送了我一隻好大的泰迪熊,到現在我都記得,我真的好開心、好開心。」穿著鵝黃色小禮服,小露香肩的白子茵挽著白玉郎的手撒嬌。「此後的每一年,我最期待的就是生日了,我怎麼可能會不回來呢?」

  父女倆挽著手,慢慢在二樓長廊散步,一面談天說地。

  白玉郎見到自信美麗的女兒,心中大喜,有感而發地說道:「子茵啊,看到妳平安、開心,爸爸也就開心了。」

  「您想太多了,我可是白玉郎的女兒,又有誰敢惹我不開心了?」

  白玉郎皺皺眉頭,反駁說道:「那可不一定啊,我在妳這年紀的時候,常常為了一點雞毛蒜皮的小事就大動肝火,動不動就抄人全家。我跟妳說啊,以前的事,我都記得清清楚楚,三十年前油麻街的大菲哥,尖沙嘴的金毛、還有……」

  「還有銅鑼灣的浩男哥嘛 ,你跟陳浩男是拜把兄弟的事難道我會到處說嗎?當年要不是身重十七刀的你咬著紅布條,扛著兩把開山刀,帶領一百多個兄弟衝鋒陷陣,殺進殺出!殺進!殺出!浩男哥的事蹟哪有機會被拍成那麼多漫畫、電影的啊?」白子茵興致一來,活靈活現地比手畫腳,讓白玉郎看得呵呵大笑。

  「可惜爸爸你就是長得一副凶神煞的壞人臉……不過現在嘛,又有誰不認識香港的九龍一霸白獄狼。」

  「啊,記得有句話這麼說……年什麼狂什麼的……」
  「爸爸,年少輕狂。」
  「對,年少、輕狂。」
  「呵呵,還是我記性好。」

  「子茵,說說正事吧,妳先好好聽我說。妳在大學主修經濟,妳告訴我,妳想幫我的忙,用妳的方法為我賺錢。所以,我讓妳負責本因坊。嗯,這幾年的確是賺了不少。真的,我很開心,為了妳的孝心,還有辦事的能力。但我也知道,妳對姜一方仍然念念不忘。對於姜一方,我沒有私人的意見。畢竟很小的時候,你們一起生活過。在我去九龍城寨接妳那天,妳的母親也親口承認了,妳和他不是親兄妹,姜一方只是她領養的孤兒。這麼多年來,我是看在妳的份上,才答應姜一方加入山河會。」

  「嗯……」白獄狼閉上眼,沉默了幾秒,才又繼續對女兒說道:「好吧,我得承認,姜一方的確是個不可多得的人才,有手腕,有腦袋。妳經營的本因坊能有所成績,他功不可沒,這些我都了解。因為子茵妳喜歡他,在意他,看在這份上,我才提拔他,重用他,即使我知道他恨我入骨,恨我對你們的母親始亂終棄,但我解釋過上百次、上千次了。不是我不要她,是你們的母親不願意和我在一起。我怎麼可能願意讓她在那種垃圾堆般的地方生活,子茵妳明白我的苦衷,但姜一方不明白。姜一方加入山河會的目的,不是因為他想念妳,而是他恨我。以為我看不出來嗎?姜一方滿口的毒誓與謊言,只為了一個殺死我的機會。難道,我對姜一方還不夠寬容,不夠仁慈嗎?要不是我知道子茵妳會傷心,我早就把他剁碎了餵狗。」

  即使是最疼愛自己的父親,白子茵仍然不自覺地發寒顫抖。要知道白獄狼的憤怒,足以讓整個香港的警察一個禮拜都睡不了覺。

  「我是誰?我可是九龍一霸白獄狼。就算再過二十年,姜一方也沒本事殺得了我。再說,我的仇人哪時少過了?屈屈一個姜一方,何以為懼?然而人是人,狗終究是狗,人有人的生活,而狗,改不了吃屎。我萬萬沒有想到,姜一方竟然吃裡扒外,聯合外人來設計山河會,這件事妳也清楚,那個連我都不想惹的人物,我與殺手七號從無恩怨,只知道他這幾年改了另外一個名號,發瘋似地幾乎將整個台灣都炸爛……」

  白玉郎停下腳步,坦然地對白子茵解釋道。

  「我可以忍受殺手七號爬到我頭上,可以忍受他搶走我幾千萬美金,因為他的確有天大的本事。我承認,我不想與世界上最可怕的瘋子為敵。況且殺手七號已被他的兒子給殺死,錢沒了,我也認了。可是,我無法忍受殺手七號在山河會中的內賊就是姜一方。子茵,我不奢求妳能明白我的感受。但若放任姜一方不管,我白獄狼於山河會八千多名成員的眼中,威信何存?」

  「爸爸,我求你不要殺他……」白子茵似乎想到了什麼,從暗袋拿出一條燦爛奪目的藍鑽項鍊,正是從小君手上偷來的人魚之心。「姜一方將您的收藏變賣給其他人,您瞧,我拿回來了。」

  此舉果然奏效,白獄狼眉頭一展,直問:「他把鑽石賣給了誰?」
  「殺手七號的兒子,李政司。」
  「妳和他見面了?」白獄狼接過人魚之心,細細打量。

  「是啊,他一點也不像傳聞中的德國打老虎,是個很普通的年輕人,長的普通,腦袋普通,說話也很普通,色瞇瞇的眼神很不規矩,讓我有點失望呢。」

  「這樣啊,確定是他本人?」

  「我們的中間人是狐狸狗,也算是小有名氣,信用很好,跟我們買直升機的就是他。他提醒過我李政司看起來很不像傳聞中的超級殺手,甚至蠢蠢笨笨,見到李政司後,的確和狐狸狗形容得差不多。另外,李政司身邊那位叫做小君的女孩子,一看就知道不是個簡單的人物,改天我會找時間好好調查調查。」

  「原來妳去台灣不是找朋友玩,而是為了幫我把鑽石弄回來啊?」
  「那當然啊。」
  「懂事,真懂事。」
  「呵呵,誰叫我是你的寶貝女兒呢。」
  「啊,別撒嬌。」
  「爸——答應我嘛……」

  「瞧瞧妳現在,我怎麼拒絕的了呢?」白玉郎笑嘆一口氣,用手背撫了撫女兒的臉龐,說道:「我答應妳。但是,姜一方不能留在香港。來,再笑一個,今天是妳生日,各位朋友都來幫你慶祝了。妳瞧,每個人都在樓下看著妳呢。」

  白玉郎將人魚之心挽在女兒的玉頸上,慈祥地說道:「生日快樂。」

  白子茵嫣然一笑,落落大方地從樓梯漫步走下,成為無數名流的目光焦點。毫無疑問,她是集萬千寵愛於一身天之驕女,九龍明珠。白子茵三個字所代表的價值,比起掛在胸前價值連城的藍鑽石,是更加的璀璨耀眼。

  梅姨點頭指示,預備許久的鋼琴師與大小提琴師演奏起高貴優雅的曲子。樂聲悠悠響起,白玉郎隨後現身,與無數賓客揮手致意,大廳歡聲雷動,祝福與掌聲不絕於耳。

  宴會正式開始。
  人世間最奢侈的榮華富貴,不外如是。

  同一時間,阿鬼領著一隊手下,駐守在天佛山海居外一百公尺之處。
  阿鬼面無表情地站在樹林走道間,一面把玩著血漬難以洗淨的短刀,一面望著大人物們聚集的豪華別墅,燈火通明,饗宴笙歌。



  《下回待續,於2013/07/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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