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四聲槍響。
  
  陳康生倒地,痛苦地悲鳴著,雙手雙腳無力地攤在地上,鮮血從手腳的傷口泊泊冒出,流了一地。王子津作噁地把槍從口中吐出,抬頭看著狐狸狗。
  
  殺手的身影又沉重,又模糊。
  
  陳董趕緊上前制止,一邊掏出手機要通知救護車。狐狸狗又對他開槍。被子彈貫穿的手機翻了幾圈,滾落在王子津眼前,他依稀聽見手機傳來模糊的回應聲,挾著雜訊,沙沙幾秒便斷電了。
  
  「他一時半天死不了。」狐狸狗不輕蔑也不尊敬,稀鬆平常的語氣:「想拿槍打人,就要有隨時被槍打死的準備。」
  
  狐狸狗不只是說給陳董父子聽,也是說給從門口衝進來拿槍指著自己的小弟聽。不管他們是誰的手下,他們不敢開槍,也沒種承擔開槍的後果。
  
  這年頭,拿槍也要看身分。
  
  一雙強而有力的手把王子津扶起來,他原以為是薛鳳天。站起來才看清楚眼前的人是何先生。他的表情一派輕鬆,和剛進酒店時的抑怒神情判若兩人。
  
  「你叫什麼名字?」
  「王……王子津。」
  
  「我記著了。」
  何先生點點自己的額頭。
  
  「為什麼要幫我?因為我是薛鳳天的朋友?」
  「不,跟他沒關係。」何先生一邊笑,一邊彎腰撿起地上的酒瓶,直接從嘴巴灌進去,又說:「幫你是因為你帶種,我欣賞你。」
  
  然後,是何先生的個人時間。
  
  「我真他媽的搞不懂你的豬腦是裝了什麼屎。」
  
  何先生走到吳老旁,手掌揪住他稀薄的頭髮。「誰不知道十年前我在蹲的時候,我老婆就是在這賣的,誰不知道你們幾個十年前花錢輪流肏我老婆。以前我沒用也就認了,現在是我坐大。我坐大,你聽懂沒有?」
  
  何先生慢條斯地,平靜地問。
  左手一下又一下地賞他耳光。
  
  啪,啪,啪,啪。
  
  吳老被打到血從鼻孔噴了出來。
  
  「我要是抓狂起來,連我自己都害怕。」
  何先生說話的時候依然冷靜,但凶惡的手掌完全沒有停下。
  
  啪,啪,啪,啪。
  
  幾顆牙齒插在何先生的掌心上,他停了幾秒看了看,剝掉。
  然後繼續打。
  
  啪,啪,啪,啪。
  
  「你不回答我的問題嗎?」
  何先生終於停下左手。
  
  「唔唔……呃……唔唔……」吳老的右半張臉腫得和拜神的豬公一樣,嘴角垂著鮮血和口水,沙發上有七八顆被何先生打落的牙齒。
  
  說不出話的他只能拼命點頭。何先生用手掌在吳老的西裝上來回擦拭,紅色的血跡在白衣上特別明顯。
  
  何先生穿上大風衣,準備離開。
  
  「這行又髒又臭。我很累,真的不想幹了。但你們開的價錢我很不滿意,我要三倍。明天把錢匯到我指定的戶頭,我自然幫你們牽線。
  
  如果不匯,我們就不是生意上的朋友。如果不是生意上的朋友,我又會想到你們以前幹的事。小心一點,也許你的女兒,兒子還是孫女,誰知道?說不定會被人抓到緬甸或柬埔寨遊學打工,歷練歷練人生。」 
  
  撂完話,何先生踏出包廂。
  外頭兄弟仍然向何先生恭敬問好,就像剛進來時一樣。
  
  跟在後頭的薛鳳天激動地發抖,他從小就崇拜何先生,想成為和他一樣的大人物。說狠,他也曾經把幾人的手指給割下,但對方都是默默無名的小角色。而被何先生打得滿地找牙的人,是台灣前頭數來的大毒梟。
  
  而全台第一的大毒梟,
  毫無疑問,是何先生。
  
  
  ※
  
  
  凌晨三點半,金錢豹大門。 
  狐狸狗把車開來,何先生和薛鳳天先後上車。
  他們上車時,狐狸狗搖下車窗,遞給王子津一張名片,上面有一組手機號碼。他說:「如果對我的職業有興趣,打給我。」 
  
  「當殺手?」
  「難道當司機嗎?」狐狸狗笑著回答。
  
  「不用了不用了,真的不用了。」王子津緊張地想把名片推回去,卻不小心掉到地上,彎腰下撿起後,狐狸狗已經把車窗關上。王子津打算上車後再好好和狐狸狗說清楚,剛才完全是意外,他完全不是當殺手的料。
  
  喀拉,喀啦,車門鎖上了。換薛鳳天把車窗搖下:「老大,我和何大哥還有點事情要談,你自己先回去吧。」「也是可以,但至少載我到車站吧?」
  
  「你忘了還有一個人在等你嗎?」薛鳳天露出奇怪的笑容,然後又塞了個保險套在王子津手上。不等他回應,何先生等人已駕車而去。
  
  夜風拂過。
  心臟緊張地跳動。
  
  遠方,有一台墨綠色的車。
  車旁站了個女人,穿著是他最熟悉的樣子。
  美麗高貴,落落大方,脖子圍了圈薄薄的絲巾。
  
  「薇薇公主生日,歡迎您喔。」
  
  金錢豹的跑馬燈仍然在七彩霓虹的夜晚裡閃耀,
  有些諷刺,有些感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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