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今天帶了好多朋友來喔。」她輕輕走到吳老身邊,修長的手指輕觸過他的白西裝。一聽到聲音,王子津非常確定她就是薇薇老師。不同於他的驚訝,薛鳳天是一臉等著看好戲的表情。
  
  薇薇老師年輕漂亮,有氣質有才華。如此得天獨厚的女人日子通常都過的不錯。王子津知道她穿著是有牌子的衣服,拿的是昂貴的包包,甚至開的車都比一般人還要亮眼。薇薇老師過得是富裕的生活,但他沒思考過她的富裕是從何而來。也許她的家境很不錯,零用錢比上班族還多。也許她男朋友是小開,花錢比賺錢更讓人苦惱。而事實,她是最頂級酒店裡頭最頂級的小姐。
  
  「妳過生日,自然要多找一些人。」吳老伸手摸上,薇薇老師技巧性地把手收回去,此舉並不會讓男人感到不舒服,反而會給人更想與之親近,征服的欲望。她比男人更了解男人,得不到手的東西總是最好。
  
  房間裡有九個人,陳董父子,張董,吳老,何先生,狐狸狗,薛鳳天,還有完全搞不清楚狀況的王子津,加上身分特殊的薇薇老師,總共八男一女。
  
  「謝謝。」女人輕描淡寫地回答,眼神不客氣地環視房間內的每個人,當她看到王子津和薛鳳天時,彷彿完全不認識一般。薇薇老師把視線放在何先生身上最久,久到吳老很不客氣地咳了兩聲。
  
  她在何先生和吳老之間坐下,然後開心地和男人聊天,喝酒。王子津頓時陷入複雜的情緒中,一點憤怒,一點壓抑,一點興奮,一點失落。
  
  眼前的她和記憶中的薇薇老師不斷交錯。她只是他的老師,一個和他擁有共同小秘密的老師,除此之外王子津完全不了解她。王子津好想告訴她自己就是在網路上和她嘻笑打鬧的好朋友,告訴她我喜歡妳,卻不喜歡妳說的一切謊言。
  
  思緒瘋狂奔走,王子津一次又一次地拿起酒杯,熱燙下肚。一陣陣的熱流貫穿腦袋,難言的麻痺快感,讓他迷迷矇矇不再想這麼多。
  
  房間裡的人影緩緩搖晃,王子津已經瞧得不大清楚,只剩下交談聲音圍繞在耳邊,如繩子懸吊的旋轉木馬般來來回回。他原本打算任由酒精發作,醉倒睡去。卻聽到何先生說了一句話──
  
  「給個價錢,多少才能把妳帶出場。」
  
  原本喧鬧的世界安靜下來。
  女人站了起來,站在何先生面前,甜膩的笑容一點兒也沒變。
  
  「你把我當成妓女嗎?」
  「妳不是嗎?」
  
  何先生無禮到了極點。
  而女人非但不生氣,把手舉起來,伸到脖子後。
  
  燈光下,淡黃色的薄衫禮服落在地上。
  現在她只剩下貼身內衣,還有曼妙動人的身材。
  
  「我喜歡直接的男人。」
  
  女人媚眼如絲,笑得更嬌艷性感,半裸的她散發著男人無法抗拒的魅力。吳老硬了,更傻了。他花了三個月,花了大把鈔票,最多摸摸她的小手,偶爾調笑幾句。而何先生一句話就讓她主動脫下衣服。
  
  「大家開心一點。來這不就是找樂子嗎?」
  
  女人踏出禮服在地上堆成的小圈子,舉止優雅地走到房間那幅裸女與金豹子的油畫前,她摸了摸畫上的豹子,對男人們說──
  
  「今晚誰出的錢多,我就跟他上床。」她的笑容看起來一點也不為難,反而更像享受。她把長髮挽到肩後,又補一句。
  
  「只有今晚。」
  
  荒唐的夜晚。
  
  「那……你認為我值多少?」
  女人從背後摟著何先生,在他耳邊呢喃。
  
  「一文不值。」
  
  女人又笑了。
  何先生出言羞辱,她卻當甜言蜜語般飲下。
  
  「臭婊子……二十萬!」
  吳老用力摔破杯子,憤怒大喊。
  
  陳董清清喉嚨,禮貌地舉手,二十五萬。
  沉默了一的晚上的張董終於說話,五十萬。
  
  不久前,飛天貓看上了一件價格不斐的愛心髮飾。
  薇薇老師為了買下它到處借錢。
  
  「可以借我一千萬嗎?」
  「我很窮啦。」
  「可以借我一千萬嗎?」
  「沒錢。」
  「可以借我一千萬嗎?」
  「滾。」
  
  薇薇老師在大街上四處奔走,但沒有人理她。王子津覺得很有趣,和不認識的人借錢,當然借不到。要借錢,第一個想到一定是朋友吧?為什麼不跟自己借呢?而且那髮飾昂貴還是因為王子津壟斷市場,聯合商人抬價的結果。
  
  於是王子津點了薇薇老師,要丟給她一千萬。一千萬遊戲幣,換成台幣大概二十塊,只能買一杯不是很好喝的奶茶。但薇薇老師怎麼都不肯接受他的錢。即使王子津根本沒有要她還的意思。
  
  九尾狐:「就說我不想拿你的錢,你好煩。」
  半糖去冰不加奶:「我又不差這點錢。」
  九尾狐:「你不差我差,我不想虧欠朋友。」
  半糖去冰不加奶:「那麼虧欠不認識的人就沒關係?」
  九尾狐:「對。」
  半糖去冰不加奶:「那你和詐騙集團有什麼兩樣。」
  九尾狐:「我從來就沒說我是好人。」
  
  留下這句氣話,薇薇老師離開了。只是離開,而不是離線。後來王子津才發現,薇薇老師不曾離線過。或許有時會不在電腦前,但她永遠都是登入狀態。王子津曾經有過這般想法,也許對薇薇老師來說,網路才是她真正喜歡的世界,現實反而不過是一場遊戲。他幻想著,希望著,期待著薇薇老師和自己是同一種人,儘管生活中薇薇老師是如此受到大家喜愛。
  
  後來,王子津交代過去的公會朋友不許壟斷愛心頭飾。沒多久,愛心頭飾跌回正常價格,順利出現在飛天貓的遊戲角色頭上。
  
  然而現實上的他是如此無能為力。
  如此渺小,微不足道。
  
  王子津只能聽著價錢不斷的往上堆疊。
  六十萬,七十萬,八十萬。
  一百萬。
  
  這不是網路遊戲,而是現實。
  被拍賣的不是虛擬道具,而是薇薇老師的尊嚴。
  
  一片聲色混亂,薛鳳天舉手喊價一百二十萬。醉慌了的王子津瞪著他,薛鳳天聳聳肩:「喊好玩的,反正不可能是我標到。」
  
  如他所言,價格又飛快攀升上去。
  一百三十萬,一百五十萬。
  
  誰也不想認輸,爭得不只是銷魂一晚,更是互相比拼的一口氣。男人們的樣子又貪婪,又難看。喊到一百九十萬時,陳董已經放棄了,剩下與薇薇老師小有認識的吳老,和看來沉默的張董。
  
  「兩百。」張董又喊,但表情已經有些僵硬。
  吳老又灌下一杯酒,大力地把酒杯撞在桌上,忿道。
  
  「兩百五!」
  
  一晚兩百五十萬。
  終於沉默了。
  
  王子津腦中不斷浮現出薇薇老師在床上伺奉老男人的污穢畫面。他身體顫抖著,胸膛裡的火熱翻騰洶湧。他不斷壓抑自己,告訴自己──
  
  
  我不能怪阿幹,阿幹不知道。我也不能怪那老王八,他更不知道。我甚至不能怪薇薇老師,薇薇老師不知道她對我來說有多麼重要。
  
  我只能怪自己。
  只能怪自己為什麼這麼沒用。
  
  可惡!可惡!
  怎麼可能一文不值!
  她怎麼可以在這裡讓你們糟蹋!
  
  
  ──啪地一聲!
  王子津的理智斷線了。
  
  他一拳狠狠打在桌上,猛然站起來。在還沒說出口前,儘管眼淚鼻涕已經流的滿臉都是,儘管話說的顫抖而抽噎。
  
  
  「一千萬!我出一千萬!我不管妳把我當朋友,也……也不管妳是不是會虧欠我。也許我現在什麼都不是,什麼錢都拿不出來,但我以後一定會給妳一千萬!妳不要跟誰上床,我一定會給妳一千萬……」
  
  
  「肏你媽是在亂什麼場!」
  陳康生踢翻桌子,衝上前去拔槍指著王子津的頭。
  
  這是他第三次被人用槍指著,第一次是在學校的大嘴鯊,第二次是在兩個小時以前。第三次是現在,而他一點都不怕。
  
  他大吸一口氣,往前兩步抓住陳康生的手槍,用額頭頂住槍口。
  
  
  
  這一刻,王子津奪回人生。
  
  
  
  面對王子津的威嚇和眼神,陳康生竟不由自主地腿軟,他用力把手槍抽回去,然後用槍托把王子津尻倒在地上,慌張地拳打腳踢,氣喘噓噓地跨坐在他身上,用力拉扯王子津的頭髮,把槍口塞進他嘴裡。
  
  「你很屌是不是!嗯?嗯!愛耍屌是不是?」含槍的王子津仍凶狠地瞪著陳康生,瞪得陳康生冷汗直冒,害怕地顫抖。
  
  「不要用那種眼神看我!信不信我一槍打死你!」
  
  失控的夜晚。
  何先生終於開價。
  
  
  「七億八千萬,我名下所有財產──」
  
  
  全場靜默,雪茄落地。
  
  
  
  
  
  
  
  
  
  
  
  
  
  
  
  
  
  「我賭你沒種開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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