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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龍城寨看似與平常無異,內部已埋伏了大批山河會份子。
  我叫鋒仔,也是其中之一
  我和阿鬼是同時間加入山河會,年紀也差不多。

  與阿鬼不同,我不是九龍城寨的貧民。我原來住在新界一帶,家境雖然說不上富裕,但也不算太差,供鋒仔好好唸書,甚至出國留學的機會也是有的。

  加入山河會,只是想體驗乖乖牌以外的生活。我想知道,人生除了唸書工作、結婚生子之外,還能有什麼選項。我不笨,我明白什麼時候該做什麼事,明白債要怎麼討,明白警察盤查要怎麼躲,明白老大問罪要怎麼推拖,明白一年要存上多少錢才能保障自己未來的生活。在加入幫派之前,我全都規畫好了。

  但也因為不愛出風頭,事事以自身安全為第一考量,加上資歷輩分相近的阿鬼的身手著實出色,幹事勤勞,什麼髒活都拿一條命拼了。我和他實在沒得比,雖然哪天阿鬼橫死街頭都不會有人感到意外。

  三年過去,阿鬼在山河會中的地位理所當然地步步高升。
  我看到阿鬼,必須低下頭,尊稱聲「鬼哥」。

  當第一次稱呼阿鬼為鬼哥的時候,心裡頭有些後悔,煩惱自己是不是當古惑仔的料,該不會一輩子都是跑腿圍事的砲灰小弟。

  可是想回頭,又拉不下臉向家人道歉。
  都已經十年了,別說家人會不會原諒,他們已經把我給忘了也說不定。
  每當為這件事而感到煩躁時,我會去找女人。

  嘿,好在我長得俊俏,有些神似謝霆鋒,外號才被叫做鋒仔。
  有時候,喝醉的我連自己本名叫什麼都忘了,也搞不清楚自己是上女人,還是被女人上,還真以為自己是謝霆鋒。

  渾渾噩噩,一天一天,得過且過,無從改變。

  原來以為自己厭惡阿鬼,嫉妒阿鬼在山河會中的際遇和積極不要命的個性。但當聽聞阿鬼一時鬼迷心竅綁架白子茵時,忽然覺得有些遺憾和惋惜。

  深知阿鬼迷戀白子茵,甚至將她奉為女神看待,我怎麼也不相信阿鬼會做出傷害白子茵的事。

  時常在想,若是阿鬼沒有染上毒癮,也許早就是位堂主了。至於白獄狼會如何處罰鑄下大錯的手下,已經聽得夠多了。

  我在胸口劃了個十字,祈禱白獄狼能給阿鬼留個全屍。

  除了阿鬼的消息外,更重要的是「德國打老虎」。
  有點腦殘啊這外號。

  笑歸笑,據說他來自台灣。周刊上才寫著,幾個月前台灣發生的炸彈攻擊事件,死了上萬人,至今兇手仍然逍遙法外,鬧的是人心惶惶,政局動盪不安,也不知道多久才會平息下來。有人猜測中共會趁亂出兵,一舉收復台灣,讓台灣也成為和香港一樣的特別行政區。連我都覺得這是個千載難逢的大好機會。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套句我在上海的女人愛說的口頭禪,過了這個村兒,就沒這個店兒了。
  那為什麼大陸沒有動作呢?

  原因眾說紛紜,山河會內盛傳的說法是,在台灣發動恐怖攻擊的主謀是一位叫做「零」的殺手,叫作林森,原來大陸新疆人,三十年前因為政治因素而被派去台灣,輾轉成為政府當局與殺手組織「三丁」中最重要的臥底。

  也有另一個說法,說主謀是另外一位叫做「七號」的殺手。總之說法上百種,挑一個自己喜歡的就好,個人相信前者。

  追根究底,還是共仔老謀深算,一個局可以布上三十年,比賭神還神。
  從國際情勢上來看,共仔是成功了。畢竟連歐巴馬都發言,若是能夠打擊國際恐怖份子,美國將會支持兩岸統一,維護世界和平。

  然而從幫派的內部消息來看,似乎也不是那麼成功。
  「零」一舉拿下政府前,卻被「德國打老虎」給殺了,革命計劃被迫中止。

  那也是阿共仔按兵不動的最大原因。
  沒人知道「德國打老虎」到底是何方神聖。
  有人說他是德國人。
  有人說他是台灣人。
  還有人以為他是一隻孟加拉老虎。

  在三種身份之外,還有個共同的說法是,「德國打老虎」有特異功能;不是能搓出張皺了的A士的特異功能,而是可以一邊抓癢,一邊精準無誤的閃避來自四面八方的子彈,或是用一陽指擋下子彈的軌道,甚至還拿美工刀將子彈砍成碎片……

  ……我寧可相信零是被孟加拉老虎給吞了,也不想知道一陽指和美工刀是哪個智障想出來的謠言。

  謠言無所謂了,我很快就可以知道「德國打老虎」的廬山真面目。

  樓下站哨的兄弟傳來消息。
  「德國打老虎」已經出現在九龍城寨,來者兩人,一男一女。
  傳聞是真也好,是假也罷,反正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就像我身旁這位剛吃完飯盒,連叉燒的肉汁都舔得乾乾淨淨的六師弟,他已經雙刀在手,希望無窮。

  德國打老虎要找的姜一方,就在我頭頂上的天台。
  六師弟加上我,這層樓一共有十八個人。換言之,我們十八銅人正是層層關卡的最後一道銅牆鐵壁。

  往後能不能飛黃騰達,就看今夜的表現了。

  鬼才信。
  我是雜魚,但至少是隻不算太笨的雜魚。

  若德國打老虎是隻紙糊的老虎,他根本上不來,門口就被亂刀砍到仆街。
  若德國打老虎是隻孟加拉老虎,上來了我們也擋不住。
  隨便猜猜也知道,德國打老虎要栽在我們手上的或然率是零。
  沒有其他可能,就是零。

  所以,我決定,趁大夥兒都還在興致上時,還是趕緊逃跑,反正十七個人和十八個人也差不了多少……

  「鋒仔,你要去哪兒啊?打老虎的要上來啦!」
  「我我我我尿急,憋不住啦!」
  「喂!廁所在另外一邊!那裡是暗巷的安全梯。」
  「好!謝啦六師弟!」

  嘴上這麼說,絕不回頭。
  繞了幾個圈,總算離開那危險要命的鬼地方,腦子燒壞了才跟你十八銅人飛黃騰達磨刀霍霍向豬羊。

  來到安全梯的出入口,也只一條是建築與建築間的狹窄縫隙,以及一座小小的鐵皮平台,用生鏽的鐵梯連接著下一個樓層。

  暗巷的安全梯,果然非常之暗、想必也是非常之安全。 
  不過,總覺得哪裡怪怪,腳上踩到軟綿綿的東西……

  這破安全梯不可能鋪地毯。再說,也不像地毯,好像厚實了很多,還凹凹凸凸,怪哉怪哉。另外,這附近鐵銹味也太腥了,不是剛生鏽這樣新鮮吧?

  一頭霧水的我低頭一瞧,一雙眼睛幾乎要瞪了出來。  
  踩到的竟然是具腦袋被轟掉一半的屍體。

  我很快的冷靜下來,並對自己說,這幾年錢也存夠了,沒必要在刀口上玩命。要是能活過今晚,立刻退出山河會,帶她回老家生活,如果她願意的話……

  要是她不願意,我也沒時間想了。
  因為殺手就在我身後的黑暗中,拿槍抵著我的後腦。

  不算太笨的雜魚,也還是雜魚啊……



  《下回待續,於2013/08/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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