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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城寨天台,李政司與阿鬼四目相對,刺探著對方的一舉一動。
  阿鬼面目猙獰,渾身散著至死方休的暴戾之氣,恍如一隻荒野猛獸,誓死捍衛自己的地盤與生命。

  李政司收起放鬆訕笑的面容,雙拳緊握,沉著的眼神謀定而後動。阿鬼狂野暴戾的反襯之下,李政司顯得像是隱居深林,經驗豐富的獵人。

  獵人與猛獸的對決,這一幕勾起白獄狼多年以前的記憶……

  在白獄狼還很年輕的時候,曾經跟著他的大哥到海外參加一個極盡奢侈卻又殘忍至極的秘密聚會;那是一座完全與世隔絕的私人監獄,囚禁了上千名的重刑犯,監獄每隔幾年,就會舉辦讓犯人自相殘殺的比鬥,用以滿足一群位高權重的特定分子。

  白獄狼看過一次,影響了他一輩子。
  那人吃人的瘋狂世界。

  白獄狼的大哥對他說,那就是地下世界最真實的縮影,想要在黑道幫派出人頭地,就得踐踏失敗者的屍體,飲下懦弱者的血肉。

  沒有法律的制裁,沒有道德的約束,唯有絕對的強權才有資格存活。
  白獄狼記得,當時有個年紀看似比自己小了幾歲的少年走上那殘酷的戰場,以驚人的身手打敗所有敵人,雙拳被染上了鮮紅色,少年將胸中的悲働化做一道直入靈魂深處的狂聲怒吼,震攝了白獄狼的魂魄,令他久久無法動彈。

  同時,監獄發生了前所未有的暴動,漫天大火公與失控的情況平地將所有權貴與重刑犯絞成一塊塊血肉模糊的記憶碎片。

  驚魂未定的白獄狼非常幸運,他與山河會的結拜大哥是第一批從火場逃生的秘密生還者,也是唯一的一批。

  一個月後,白獄狼不斷聽聞逃出的生還者一個一個地被無名殺手刺殺,起因皆為死者向友人宣稱那座監獄的存在,其中包括白獄狼的大哥。

  白獄狼順理成章地接下會長大位,對監獄之事一概否認,絕口不提。
  事過境遷,數十年後的今日,年邁中老的白獄狼依稀以為那只是年少輕狂時的一場噩夢,又或是施打毒品所幻想出來的地獄場景。

  然而,望著李政司的身影,一股似曾相識的感覺油然而生。
  白獄狼不敢置信。
  眼中李政司與噩夢中的少年,交錯疊合。

  阿鬼對自己的速度非常有自信,往往採取先發制人的攻勢。一個躍步,瞬間縮短與李政司之間的距離,手上的短刀往李政司的下腹刺去,那是人體最大的部位,阿鬼自恃出手極快,讓以往的對手無法退避,防不勝防,就算本能地提手阻擋,阿鬼也能趁機砍傷對方的手臂,讓立場趨向不可挽回之勢。

  啪! 

  阿鬼刺出短刀同時,李政司用掌底拍落阿鬼持刀的手腕。
  李政司的拿捏得不輕不重,正好足以抵銷刺刀的力道,又能迅速回歸原位。
  阿鬼不信,再下三刀。

  啪!啪!啪!

  李政司一步也沒動,搶攻的阿鬼已經手腕紅腫,赤燙發熱。
  感覺被羞辱的阿鬼忍不住激動的情緒,又亮出另一把武器。
  阿鬼手持雙刀,飛身逼近,向李政司發出猛烈刀勢,刺砍揮劈,刀光畫破風聲,如雨點般綿密地落下。

  面對凌厲攻勢,李政司邊退邊擋。
  往後退的第六步與第七步之間,李政司看到了一道揮刀中的破綻。
  啪啪兩聲,左右開弓,手持雙刀的阿鬼門戶大開。

  李政司收緊右手五指,毫無弓身拉拳的動作,與前兩招封刀的掌勢連貫打出,一氣呵成地貫往阿鬼的門面,將他狠狠地擊倒在地。

  阿鬼背地接面,紮紮實實的一拳。
  要是李政司再多上兩分力,足以將阿鬼當場擊昏。
  用上十分力,足以擊斃。

  鼻頭與人中被腥辣鮮血染紅的阿鬼在地上躺了幾秒,他沒想到與李政司之間的實力差距竟然會如此巨大。

  模糊混亂的視線,九龍城寨的天空被強烈襲來的暈眩感攪和成一團稀巴爛的黑色糨糊,糨糊發出咯咯的笑聲,嘲笑阿鬼至今的努力全是徒勞無功;你不過是一支隨時可以犧牲的卒子,竟然還妄想得到白獄狼的提拔,簡直愚昧至極。

  阿鬼流著淚,荒唐地跟著笑了,嘲笑著自己十年來的夢想化為泡影。
  他不過是想成為一個有尊嚴的人。

  若是只能沒有尊嚴的苟活,阿鬼寧可死得有利用價值。
  阿鬼抹掉臉上的鮮血,重新站了起來。

  「還打?」李政司用小拇指掏掏耳朵,說道:「你看看你,站都站不穩了,乖乖把鑽石還來,趕快去醫院看看有沒有腦震盪吧,喂……你到底想幹嘛?」

  阿鬼拿出一支綠色針筒,反手從脖子後方注射,插入的針頭直入後頸骨髓神經,藥劑引發了靜脈血管屈張的反應,藥劑擴散之處彷彿千刀萬剮,忍痛顫抖的阿鬼的苦不堪言,全身緊繃的肌肉爬滿青筋,模樣十分可怕。

  大約過了十來秒,阿鬼劇烈的呼吸才漸漸緩和下來,一條條的青筋紋路也恢復成原來正常的肌肉狀態。

  他注射的是LimitDeath,由七號身上複製的致命藥物。

  阿鬼睜開雙眼,瞳孔急遽放大;眼中漆黑的夜晚彷彿早晨清晰明亮,原來那團黑色的雲霧化為片片彩霞,隨著壓縮生命的心跳聲,輕撫著這神聖的一刻。

  第二回合。
  李政司VS阿鬼之時間暫留者。

  李政司驚覺,他已經無法用掌底消解阿鬼的攻勢。
  每一次的拳腳相接,都讓阿鬼變得更快速、更兇狠、更精準;每一瞬間的眼神相接,兩人都預想好了數招以後的攻守進退。

  李政司原來就身負被銬打凌虐的舊傷,不慎挨了阿鬼一拳後,連退數公尺,身體吃痛地軟倒一邊。

  阿鬼怎會放過如此機會,低頭撿了短刀就往李政司猛撲而去。
  李政司沒有其他辦法,只得一個轉身,一腳踢落阿鬼手上的兇器,也明白即將陷入對自己極為不利的消耗戰。

  阿鬼趁勢抓住李政司的小腿,將他強押在地。
  兩人在地上滾成一團,一陣狼狽的扭打中,阿鬼的左眼挨了李政司兩下肘擊,腫得看不清楚左方視線。

  可這兩下並非白挨。阿鬼換來絕佳的位置,將李政司的右手反折於身後,用手肘頂開背部,膝蓋壓住雙腿,空出來的一隻手一拳拳地往李政司斷裂的肋骨招呼。李政司咬著牙,一下又一下地忍受這貫穿心肺的疼痛。

  用力揍了十七八下後,阿鬼原以為臉色蒼白李政司將要出聲討饒,沒想到李政司竟然自顧自地笑了出來。

  阿鬼生氣地抓著李政司的頭髮,貼在他的臉邊怒道。
  「你笑什麼?笑什麼!」

  只能仰著頭的李政司上氣不接下氣地回答:「我有個前輩,他不用鬼什麼鬼藥就能一拳把我揍到胃酸逆流,分不清楚東南西北。我已經三天沒有吃飯,肚子餓得快要死掉,而你這快要死掉的廢物竟然還在幫我的肚子搔癢,你說好不好笑?」

  阿鬼鬆手,數十根髮絲從指縫滑落。

  喀啦。

  李政司睜大雙眼,強忍著,冷汗直冒。
  阿鬼折斷了他的右手臂,肩頰骨以下的部位以不正常的角度向後扭曲。

  「還沒昏倒?」阿鬼說道,他抓住李政司的另外一隻手,挑釁地說道:「白獄狼只是要你的心臟,看我怎麼玩死你。」

  正當阿鬼要再次下手的時候,背後一陣刺涼。

  殺氣。

  一發高速旋轉的麥格農子彈擦過阿鬼耳邊,削下姆指大小的肉塊。
  鮮血泊泊流出,順著脖子染紅了阿鬼滿是傷疤的胸膛。
  並非失手,小君的槍法一向頂尖。

  白獄狼驚訝地喊了出來,這正是他最想再次看到的畫面;與死亡共舞,遊走於生死邊緣的時間暫留者。

  阿鬼摸摸缺了片肉的耳朵,知道這發子彈原來將會貫穿自己的腦袋,是被凍結的時間與超越常人的知覺讓他躲過了死神的親吻。

  茫然的阿鬼不禁感嘆,原來這就是白獄狼夢寐以求的時間暫留。

  阿鬼舔了舔染紅的手指,轉身對小君說道:「妳槍法很好啊,可惜差了那麼一點。等我解決了李政司,再來好好跟妳玩一玩,我很久沒碰女人了,尤其妳這種讓人忍不住想一把捏死的小美人。」

  小君說道:「你還真以為我是開槍打你。」
  「妳什麼意思?」阿鬼。
  「我是要打你腳下那顆豬頭,剛好你擋在我前面罷了。」
  「打他?妳不是他的女人嗎?」

  「搞清楚,我不是他的女人,他才是伺候我的小司子,那豬頭懶散的個性實在讓我看不下去,不給他吃幾顆子彈,不知道什麼時候要才給我認真一點。」

  阿鬼再次轉頭望去——
  只見李政司有如驚弓之鳥,驚慌失措地看著自己的兩腿之間地板,一道冒著陣陣白煙的彈痕,距離男人最重要的鼠蹊部也不過五、六公分。

   「要不要這麼狠啊?」

  李政司抱怨,小君的神來一槍嚇得他差點閃尿。



  《下回待續,於2013/08/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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