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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隱蔽在某座樓層中,一個五坪左右的小房間,擺放了張小小的床,床上只有簡單的竹蓆,床底是油鹽醬醋糖等等瓶瓶罐罐的調味料。即使牆壁在過年時漆成了粉紅色,希望能讓擁擠的空間看起來清爽些,但也只維持了短短幾個禮拜,滿屋子的雜物與無法除去的潮濕很快的讓粉紅色的牆壁染上一層層青綠烏灰的黴癬。

  屋子裡沒有空調,這座大樓的幾百戶人家都沒有,僅有一台掛在牆上,藍白相間的電風扇,以及必須用報紙塞在縫隙中,才不至於讓紗窗掉落的小小窗戶。

  房間裡唯一的娛樂是台老舊的電視機,為了節省空間放置在發黃生鏽的冰箱上,冰箱左邊是收納碗筷的簡單餐櫃,餐櫃上方的則掛著木製的神主牌,外邊用紅色的布條裝飾,用以燒香拜佛,保佑平安。

  房間正中央擺了張大紅色的方桌,坐北朝南可以看電視,做西朝東可以打毛線。吃飯時間做為餐桌使用,朋友來時還可以打打麻將。

  如果說這是一間讓上班族在外地工作討生活,價格低廉的個人套房,倒也不是那麼糟糕,至少是麻雀雖小,五臟俱全。

  事實上,這是一戶一家三口的家庭套房。
  許多年前,這裡住了一位單身母親,與一對懂事乖巧的兒女。

  母親是位手藝精湛的裁縫師,在對街得巷弄裡租了間小小店面,作起修改衣服的小生意。日子雖然過的貧苦,屋子裡卻天天滿溢著歡笑聲。

  那個女人,就是姜一方的母親。
  姜一方仍然住在這小小的房間,獨自一人。

  即使這幾年他大多在外奔波,經手了許多人一輩子也賺不起的財富,只要姜一方願意,他可以在世界上任何一個地方,買下他想要的房子。

  但對姜一方來說,只有這間擁擠的、破爛的小小房間,才是他真正的家。
  剛從外地回來,姜一方脫下外套,疲憊地作在床上,靠在發霉的牆邊,混著潮濕的霉味抽起香菸。

  他看著床前的大紅方桌,將回憶一張張地翻頁。
  晚餐時分,小兄妹在大紅色的方桌上吃著白麵、青菜,配上沙茶醬,收拾好碗筷後,在昏黃閃爍的燈光下寫作業、複習功課。

  等一天的工作都完成了,她們母子三人會擠在小小的竹蓆上,蓋著同一條薄薄的棉被,一同看著周星馳主演的喜劇電影。看累了,母親便會哄他們兄妹入睡,自己回到大紅方桌,拿出尚未修改的衣飾,打著微弱的燈光,忙到半夜兩三點。 

  姜一方的記憶中,在棉被的縫隙偷偷瞧著母親辛勞地工作,是他最珍貴,也是最不捨的一幕畫面。

  「一方哥?是一方哥回來了嗎?」
  叩叩敲門聲與女孩子的呼喊將回憶中母親與妹妹的身影硬生生地驅散。

  姜一方起身,用清水洗洗臉,打起精神前去應門。
  門口,是位提著啤酒,二十來歲的女子,名叫珠海兒,是姜一方多年的鄰居。
  姜一方笑著回應,很開心看到了老朋友。
  說是朋友,他們也不只是朋友。

  兩年前,姜一方與朱海兒短暫交往過幾個月,一來姜一方知道朱海兒很喜歡自己,二來在他離開家中的這段時間,都是珠海兒在照顧久病臥床的母親。

  姜一方一直很清楚,他只是把朱海兒當成自己的妹妹看待。在交往一段時間後,他更加確定這一點;童年時妹妹的離去,著實是莫大的心理傷害。

  分手後,姜一方與朱海兒仍保持著良好的關係,心懷歉疚的姜一方一直提供朱海兒經濟方面的幫助。朱海兒的朋友們都很羨慕她,時常笑稱她運氣實在不錯,找到了好男人包養,事實也是如此。

  但除了姜一方,朱海兒就像這地方大多數的年輕女人一樣,身邊的男人來來去去,有了錢就金迷紙醉,燈紅酒綠。

  閒聊幾句,黃湯下肚,朱海兒趁著三分酒意,像青竹絲般地纏上了姜一方的身體,幾口喘息聲噴在男人耳邊。姜一方的理智很清醒,並沒有被酒精沖昏了頭腦,他溫柔地抱住了朱海兒,雙手安分地放在她的背後,直到朱海兒漸漸冷靜下來。

  朱海兒的額頭抵著姜一方結實的肩膀,失落地問道:「是我年紀太大了,沒有魅力了嗎?不再像街上那些十五、六歲的女孩子那樣青春漂亮。」

  「說年紀,我還比妳老個幾歲。」
  「那不一樣,你是男人。」
  「問題不是年紀,我們很久以前就談過了。」

  「你們男人,不都只是想上床?我知道自己不是你的女朋友,但我真的很愛你,我們可不可以什麼都不要想……」

  儘管朱海兒沒說,但姜一方明白了她的意思。
  姜一方從大衣拿出一疊鈔票,交給朱海兒:「就算妳不跟我上床,我一樣會照顧妳,我說過了——」

  朱海兒雙眼無神地說道:「你說過了,我就像你的妹妹。」
  朱海兒忍著難過,接過姜一方手上的錢,穿上衣服,走到門口。

  「如果我沒有錢,妳一樣會愛我嗎?」

  離開前,朱海兒抬起頭,挺起胸膛,強顏歡笑地回答姜一方:「若是你沒有錢,別說愛你,鬼才會理你。」

  說罷,朱海兒低下頭,快步地狼狽離去。

 

  《下回待續,於2013/07/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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