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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本以為要去的餐廳好不了品田牧場,陶板屋之類。沒想到阿員兄帶我們來一間沒有對外開放,必須一個月前預約才訂得到位置的高級西餐廳,一位廚師只為一桌客人服務。位居中港路上一間商業大樓的頂樓。若不是熟悉的客人,不會知道這麼一個樓層會有這麼一間地方,可以讓人用上這麼貴的一餐。
  
  Ann和阿員兄,以及其它客人都衣著得乾淨體面。畢竟會來這用餐的人大多是節日約會,結婚紀念日等等的情侶或夫妻。我卻穿著老舊襯衫,襯衫上有些地方還被顏料畫得五顏六色……還好高先生的衣服也是一樣,袖口沾到了一些橘紅,一些青藍,還有一些讓人悸動的好感。
  
  打著西裝的俊俏服務生帶我們到一張鋪有白色桌巾的長方形餐桌,桌上透明精緻的瓶子裡裝著半滿的清水,插著四朵玫瑰花,兩白兩黃。兩個兩個面對面坐下,耳邊是現場演奏,高雅悠揚的古典弦樂,對面是Ann,右邊是高先生,左邊是十幾層樓高的玻璃牆,中港路上來往的車流成了一點一點細小的星光。
  
  說好各付各,但菜單上的價格仍然讓人捏一把冷汗,點最便宜的餐點也要兩千元,應該是強作鎮定的高先生說和我一樣就好。Ann和她老公分別點三千六和三千八的松露牛排和去骨羊小排。記得Ann說過今天是她和老公認識兩週年的紀念日,所以才大手筆來超高級的餐廳吧,早知道就別硬說要一起來了……荷包大失血囉。沒關係,再從別的地方省回來吧,偶爾犒賞一下自己也好。
  
  點好後,前餐很快就上桌了,四人也聊了起來。我和Ann是同事兼好友,上班的時間常常相處在一塊。難得聚餐,焦點自然放在阿員兄和高先生身上。
  
  「那,高先生在哪邊上班?」阿員兄嚼著沙拉問。
  「目前沒有固定工作,在大學代課一門科目。因為有認識的管道才有機會,不算正式教授,一個禮拜也只上幾堂課,收收鐘點費而已。」
  
  Ann晃晃撐在桌上的右手,聽得出來她在為我打聽消息。
  
  「現在好的工作不好找,明年我也想去拼拼看公職,至少有個穩定的收入,高先生也可以去考考看啊。」
  
  「妳喔,每次說要看書看書,都看到韓劇上了。」阿員兄補了一句,害得Ann「喂」了好大一聲,又說:「你幹麻糗我,沒禮貌……」接著Ann和她老公明目張膽地調笑了好一會兒,
  
  「不用了。」只見高先生搖搖頭:「我不缺錢。」
  我放在餐桌下的雙手緊張地抓著膝蓋附近的褲子,手心都是汗。
  
  他招手要服務生過來,從皮包拿出一張信用卡和三千元,連菜單都不看就說:「再來兩瓶最貴的酒,這桌先結帳。我想聽鋼琴主奏的卡農。這些是給你和樂師們的小費,麻煩了,謝謝。」
  
  「好的,很高興為您服務。」服務生禮貌地點頭鞠躬,然後退下。其他人都沉默了,阿員兄叉子上的生菜還掉在桌上,直到鋼琴主奏的卡農響起。
  
  「你是有錢人。」Ann驚訝地張嘴,笑著說出她的有點沒禮貌的結論。
  「我不否認。」高先生攤開右手,優雅地晃了一下。
  「Jill一直以為你很窮呢。」Ann又說。
  
  最貴的酒來,高先生為我和自己倒了一杯。
  杯子與杯子輕敲,淺淺嚐了一口,他的目光彷彿看透了一切。
  
  「因為她喜歡的不是我的錢。」
  
  我頓時羞愧得低下頭,又輕飄飄地感到喜悅。在帶有一點興奮的愉悅消失後,是沉重慌亂的徬徨……一直以為高先生並不是我所希望的富有男人,在那樣的自我設定下,才能以自然的心情和高先生泰然相處,然後發生一點點不著邊際的微妙情感,很美的幻想……但我錯了。
  
  高先生現在只可能是兩種人,要不是如Ann所說的有錢人(富二代也好,中樂透也好,總之不需要為了錢而工作),就是說謊不打草稿的騙子。
  
  若是前者,那高先生的條件可是非常非常好,為什麼要給我他可能喜歡我的感覺?是真的喜歡我?還是只覺得很有趣呢?又或者他不但有錢,而且喜歡欺騙女人,就像俊成一樣。心理想著不要,卻又被高先生深深吸引著。幻想那一點點的可能……如果他是真的喜歡我的話,如果……
  
  當壞男人披上王子的新衣,很難讓女人抗拒。明明知道對方極有可能傷害自己,仍選擇飛蛾撲火,只為了那如童話故事般萬分之一的渺小機會。
  
  成功了,化身千寵萬愛的高貴公主。
  若失敗,妳什麼也不是。
  
  沒來由的煩躁,我選擇醉了自己。
  茫茫,但意識很清醒,我酒量一向不錯。
  
  有些人,喝醉了會失態,而我是為了掩飾失態而醉。我問自己,認識了高先生多久?大概兩個月多一點點。但那算認識嗎?每天重複一樣的話,高先生早,高先生要喝什麼,抹茶拿鐵不錯喔,要不要試試看?高先生再見。
  
  第一次讓人有感覺的接觸,也不過幾個小時以前。
  
  現在,我坐在他的車上,比俊成或是任何一個前男友還要舒服的新車。我把頭靠在車窗上,用手指無意義地撥弄耳環。
  
  還記得我對阿司訴說失戀,雖然是用開玩笑的口吻告訴他,但沒想到那個笨蛋竟然用電影台詞來取笑我「妳會不會覺得空虛,覺得寂寞,覺得冷呢?」
  
  很受不了他老是拿老舊港片的台詞來當口頭禪,難怪他沒辦法交到一個真正的女友。不過……這也不能怪阿司,我知道他是單親家庭,爸爸又早逝,陪伴他長大的是周星馳誇張的笑聲和低俗的笑話。
  
  而阿司說的也沒錯,我是空虛寂寞,我是冷,我是還沒走出俊成帶來的傷害。也因如此,高先生成了我投射感情的對象。在意他,並不是因為真的喜歡他,而是剛好罷了,我連他的名字都還不知道呢。
  
  別說他的名字,他知道我的名字嗎?也許他只記得我姓周,叫周什麼晴,或叫周芷什麼,或是只記得我是……狐狸精。
  
  若我對高先生的感情是自我幻想的安慰,那高先生對我呢?男人吶,還能有什麼……不過是一時的意亂情迷,或是為了證明自己的價值。
  
  夜深了,車停了,心跳了,臉紅了。
  如果他問「要過夜嗎?」,我一定會拒絕。
  但他沒有給我拒絕的機會。
  
  他吻了我。
  
  緊緊抓著安全帶,不知道該不該把嘴唇閉上。
  我忍不住推開他,因為一點矜持,因為緊張到有點窒息。耳邊是自己急促的呼吸聲,覺得好像變成以前懵懂無知的國中小女生。
  
  茫茫然地看著他,理智告訴我該停止了。
  然而心跳,卻不止。
  
  他比我交往過的任何男人都要來得好看,但那並不是我選擇男人的條件,麵包才是。我寧可自己是因為他的長相,他的錢而動心。
  
  「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
  
  無法不注意,他眉毛邊的一點橙黃。
  他和我一樣喜歡畫畫,也會有一樣的感覺嗎?
  
  「妳拿著畫筆的樣子,很美。」
  
  安全帶鬆了,深吻了。
  

  今晚,沒有理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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