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不救不相識
  
  「劉堡主不想見你,你便滾得越遠越好。過得兩日藥王歸來。劉賢姪吉人天相。救人的事不用麻煩你勞心。」李恨短往前走了七步,站在雲無天身前,他微低著頭,狠狠地瞪著雲無天,狠狠說道。
  
  雲無天感受到李恨短口中噴出的濃郁酒味。
  面對他兇惡的威嚇,換作一般人早已拔腿就跑。
  但他不是一般人,他是雲無天。
  
  「只怕過得兩日,劉公子便已一命嗚呼。」
  他依然那付穩淡的口氣,一分都沒有退讓。
  
  李恨短啐一聲,撇頭看往其他地方,就在這一秒,他忽然大聲喊道:「看我不打爛你這張臭鴉嘴!!」同時右拳直直往雲無天門面掄去。李恨短年紀比雲無天長了二十歲,江湖閱歷也深多了。怎麼算李恨短都是他的前輩,沒有人想到李恨短會如此發難,下手猛攻──
  
  拳風猛烈,眾人看得心驚肉跳。
  這可不是斷幾顆門牙便能了事。
  
  李恨短的資歷是比雲無天高多了。
  但見過的場面多,不代表本事比較高。
  
  「前輩,我只是實話實說。」餘音未了,雲無天左掌輕輕一擺,李恨短的拳頭便偏了位,往身旁落空。這一手差之分毫,失之千里,兩人的差距顯而易見。
  
  李恨短身子前側在一旁,姿態狼狽。
  他的臉從來沒有這麼難看過。
  
  他不信!轉身便是一陣猛攻。
  
  李恨短的拳頭往雲無天那掄去,而雲無天只是被動地舉掌拍擊,他打一拳,他便拍一掌。拳頭有如打在雲霧裡一般,一點感覺也沒有。李恨短越打越快,越打越急。不待片刻,李恨短已滿頭大汗。
  
  鐵拳如雨,卻沒有一拳打在雲無天身上。
  連衣角都擦不到。
  
  李恨短停下攻勢,轉頭對劉不間拱手一拜,即長嘆而去。
  他自知贏不了雲無天,再練十年也贏不了。
  有些事,不用說也知道。
  
  李恨短走後,雲無天就站在大廳,神色自若地看著劉不間。他的眼神沒有輕視,沒有憤怒,他的眼神裡什麼也沒有。就和他剛剛來的時候一模一樣,空如風,淡如水。雲無天沒有說話,他正在等劉不間說話。
  
  他的意思非常明白──救不到人,他不會走。
  劉不間此時的臉比李恨短還要難看。
  
  「雲少俠,劉堡主若真不願你插手,又何必多管?」
  
  出言的是蓬萊山莊徐子震,他與劉不間僅僅萍水交情。今日偕妻而來,也是和江湖群豪敘舊的多。徐子震與雲無天素未蒙面,但早已聽聞大名,同為英年劍客,徐子震難免起了比較之心。
  
  徐子震長雲無天五歲,素以家傳的水生劍法聞名江湖。傳言水生劍法與雲無天宗祖傳下破雲掌法為同一高人所創。只是一為掌,一為劍,那高人得有二徒,傳於後世,便分為雲徐兩家。但這也只是久經歲月的謠傳,早已無所根據。
  
  方才見到雲無天使出的手法,便已瞧出他用的是昔年雲破天稱雄武林、霸絕一方的破雲掌。人人皆知雲無天是雲破天於逐鹿大戰後的遺孤子,雲無天身懷破雲掌並不讓人意外,意外的是他年紀輕輕,便已使得出神入化。徐子震表面出言挑釁,實是想與雲無天一較長短。
  
  雲無天何嘗不知徐子震所言何意。這些年來,幾乎每日都有人上門向挑戰自己。他早已習慣麻煩。徐子震的水生劍法和破雲掌皆數巧勁,虛招互拆,片刻間往往分不出勝負。
  
  解決麻煩最快的方法,便是讓他人明白自己的實力在哪。
  
  徐子震長劍出鞘,此劍名為素玉劍,以烏金和藍玉打造而成,劍鳴之聲厚重而不沉悶。其利可摧金斷石。劍鋒不比拳腳,若雲無天依然以掌接招,必定指掌立斷。然而雲無天手中有劍,他更是一名劍客。
  
  「徐少俠,雲某無禮了。」
  
  說話前雲無天已出手,幾乎與徐子震同一時刻。雲無天所使之長劍清白,劍身上鑽有九孔,相傳此劍乃為一琴師所練,融入人間五音與仙界四音,故稱九音劍。舞劍時,隨著角度與勁力的不同,會鳴發出各式不同音律,為伏羲氏代代相傳的寶劍。說是劍,不如說是曠世難求的奇珍逸品。
  
  雲無天一劍刺出,九音同鳴。眾人素聞雲無天凌霄劍法厲害,現在親眼所見,親耳所聞,更是驚嘆不已。雲無天與徐子震互拆十四招,十四招便包含了十四個音準,譜出一段抑揚起伏的樂曲。不論雲無天是否技壓徐子震,在對招中劍音和一,以劍舞音,實是前所未聞。
  
  龍劍飛簡直看傻了眼。  
  雲無天精湛的劍術遠遠超出龍劍飛的想像。
  從雲無天使劍開始,龍劍飛的雙眼沒有離開過半分。
  眨都沒有眨一下。
  
  那一刻,龍劍飛心中激起一股難言的激動。渾然忘了沈伯伯兩夜前的交待。龍劍飛不想當雲無天的仇人,他想了解雲無天,跟隨他身後,甚至拜他為師。龍劍飛打從心裡深深明白──雲無天將是他窮極一生奮力追尋的目標。
  
  九音劍貼於素玉劍的劍身上往上一挑,清脆一個音律。徐子震的素玉劍脫手而出,在空中轉了數圈後直插於地。
  
  「承讓。」
  
  雲無天還劍入鞘,低首作揖。
  徐子震面色難堪地拾起素玉劍,沒入人潮中。
  
  雲無天沒傷及任何一人,便兩戰兩勝。李恨短與徐子震皆非泛泛之輩。雲無天技驚四方,無人敢再出面挑戰。況且雲無天並非來此尋晦,只因他認為龍耀祖為他所殺,和柳家衍生出的恩恩怨怨,他理當一肩承擔。
  
  但他越想秉持正義,劉家堡便越怨恨他。事情並非只有黑白對錯,在灰色的模糊地帶中,雲無天不明白什麼時候應該收手。
  
  雲無天站在大廳座前低首不語,表面看似謙卑,卻是在等劉不間屈服。接受他不能,拒絕他更不是。不論劉不間做了甚麼決定,都有損他的名聲地位。
  
  
  「誰說只有他可救人,我也能。」
  
  
  眾人一同望向龍劍飛,蕭笑笑怕被師兄師姐認出來,轉眼便溜到後頭去了。龍劍飛走去藥王弟子蘇白茅身邊,在他耳邊希哩呼嚕說了幾句。蘇白茅的神情由疑惑轉為欣喜驚訝。喃喃地道:「這藥方或許可行……劉堡主,請將公子送回房內,我回頭抓個藥材,我想不到半日便可見效。」
  
  劉不間欣喜道:「此話當真?」
  蘇白茅道:「不妨試試,就算無益,也無害處。」
  
  劉不間揮手下令,僕從紛紛行事。劉不間在兒子中毒後想,柳姑娘還未進門便發生如此大事,婚事可得多加考慮。於是便和群豪言明婚期擇日再辦。眾多豪客敗興而歸,只留下雲無天、龍劍飛,和幾個好奇看熱鬧的人士,蕭笑笑那夥崑山派師兄弟,也在大師兄張春風的帶領下離開了。
  
  三個時辰後,劉家公子的臉色果然消紅,氣脈血色也恢復正常。蘇白茅關上大門,對守在外頭的劉不間道:「劉公子的宿毒已解了大半,雖還昏睡,且過得明日正午便無大礙,劉老爺,可多虧了那位小兄弟。」
  
  劉不間鬆了口氣,走回大廳中。
  廳中只剩幾人,包含龍劍飛和雲無天。
  
  劉不間對龍劍飛喜道:「小兄弟,你想要什麼,錢財?土地?還是女人?只要你說得出來,我便給你做到。」
  
  龍劍飛笑道:「今天吃了你幾隻雞腿,還真不好意思,就當咱們交個朋友,扯個直吧。」劉不間道:「那怎麼行呢?」龍劍飛從椅子上跳起來,伸伸懶腰說道:「但是我現在想要的,恐怕你給不起。」
  
  「且說無仿。」
  「這個嘛,我想喝酒。」
  「來人啊!拿最好的酒上來!」
  「不不不,劉老爺,我不只想喝酒,還想跟雲無天大俠喝酒。」
  「哦?」劉不間看看雲無天。
  
  雲無天表情有些訝異,隨即轉為正常,笑道:「兄弟今日顧得我與劉堡主之間的問題。如此簡單要求,在下怎敢回絕?只是婚宴已散,留在這只怕多擾劉堡主,不如我們另尋他處?」
  
  「我也是這麼想,就福門客棧吧,那兒的伙計我熟得很,手足之交咧!」龍劍飛拍拍胸膛,哈哈笑道,便搭著雲無天的肩膀走出劉家堡。
  
  離開前,劉不間在後頭揚聲問道:「小兄弟!留下姓名吧!我劉不奸知恩圖報,你今日救得小兒性命,他日我定當重重報答!」
  
  「行啦,等過得幾年我成了當世大俠,你便會知道我的名字啦!」龍劍飛右手一揮,頭也不回地縱聲大笑,與雲無天在夜色皎潔下長揚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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