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十點,我拖著疲憊身軀,和小黃紙巾坐在星巴克一樓面向玻璃牆的位置。從早上九點上班Rush到晚上九點後,實在沒力氣和閒情逸致與朋友喝咖啡聊是非。小黃青筋暴露,滿臉通紅的在桌上大拍一聲:「誇張!」穿著紅色長T的小黃指著我大罵:「太誇張了!」而我只能用略帶同情的表情看著他,雖然我剛剛沒注意聽小黃說了什麼,心裡想關我屁事,卻還是同一時間和紙巾說出同樣的話。

  「真的假的?」我。
  「真的假的?」紙巾。
  
  沒辦法,我們默契太好了。就像上次在學校打籃球,在人群中被臭汗包夾,渾身悶熱又起雞皮疙瘩之際,我看到在外頭接應的紙巾有空檔。而他的右手往地上一指,我馬上明白他的意思,在零點一秒的猶豫後立刻把球從對方手的跨下傳給紙巾。

  這一傳後又是三人包夾紙巾。我快移兩步,在籃下取得一個大空檔,眼見機不可失,便對紙巾比出與剛才一樣一模的手勢。不同的是我已經準備大跳躍,紙巾在眼神中明白的我的意思,用力往地上大力一砸──這個超帥動作我們練習幾百萬次,如果不出差錯,在我跳到至高點時,便能在空中接到大力從地上彈起的籃球,然後再轉投上籃,帥氣得分!

  雖然這帥氣彈地阿雷由的成功率只有三成左右,而且還是沒人防守的情況下,不過在那時候,心中就是有種感覺──拼了啦!一定會進的!莫名其妙的自信和熱血,在完成某些極困難的創舉前,往往都會有自我感覺良好的徵兆。

  我跳的很高,球也彈得超大力。
  場內場外場上場下全都目瞪口呆的看著我──唉呀一聲,然後倒在地上雙眼翻白,想不到紙巾砸中的正是我要命的大老二。總之,事情過去就過去了,我一向很寬宏大量,不會跟好友計較這種雞毛蒜皮的小事(當然是在紙巾全力幫我護航期中考後才不跟他計較),做朋友就是要找我這種,是不是?就是這樣!
  
  「阿司,你有沒有在聽我說話啊。」小黃皺著眉頭看著我。
  「有!當然有。」想著想著差點都睡著了,小黃說了甚麼來著?「嗯,你剛剛說到那個……呃,那個什麼,喔!對啦!就是那個嘛!我知道,我當然知道。」我用手肘頂頂紙巾,挑挑眉說:「就是那個啊!對不對!紙巾,就是那個。哈哈!哈哈哈……」

  小黃面帶異色,臉上的青筋彷彿延伸暴凸到手指上來。我反射性地從椅子上跳開,雙手擺出防禦姿態,同時喊:「對不起我沒聽不知道你在說啥別殺我啦。」

  我雙手呈現十字交叉狀,就像日本特攝片的超人力霸王一樣。我不是為了發出破壞光波,因為這是能最有效防禦乳殺的姿勢。對現在的我來說,小黃的乳殺比小君的左輪手槍還來的有威脅性,真要命。

  小黃嘆了一口氣,全身散發一種深沉無奈的悲哀,彷彿是失去至親至痛時才會出現的表情。小黃抬起頭,眺望著窗外遠方,一道淚絲從他的眼角滑落。所謂男兒有淚不輕彈,他裝作不在意的,藏在表情下的是萬分痛苦:「我的魔獸帳號被布丁砍了。」

  他頓了一會兒,才婉娩道來:「上個月我在魔獸帶野團,認識了一個還不錯談的隊友。我們一直聊跟GGC平台有關的東西,你們也知道我對那很有興趣。所以後來就加了他MSN,一直聊到半夜。當時我在布丁家過夜,她跑過來看我在跟網友聊什麼,剛好那網友就說:『我的貓兒子要上廁所,媽媽要去幫他擦屁股,等我一下囉。』我都還搞不清楚那網友是男是女,貓兒子是貓還是兒子,布丁就把我的電腦強制關機了。」

  「你有跟布丁妹說清楚嗎?」紙巾。
  「有啊。」小黃無奈的說:「我還把全部MSN對話紀錄翻給她看。喔,我的天啊。這幾天我快被她鬧瘋了,現在三天兩頭,只要她不爽就會說:『去找你的GGC小貓女啊!』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小黃加重語氣:「然後下午,我就發現帳號被砍了。」

  「是喔。」紙巾點點頭說:「你確定是她砍的嗎?」
  「我不確定,但知道我所有密碼的人就只有布丁啊。」

  喔,原來是這樣,我皺了下眉頭。
  也難怪小黃要黯然銷魂,最喜歡的遊戲被最喜歡的女生砍了。那種矛盾心情我很難體會。據我所知,小黃從魔獸封測時便開始一路玩上去,我想大概是四五年前高一高二那時候吧。雖然那段時間我跟他分隔兩地,但偶爾聯絡下還是知道的。不過再怎麼樣,就只是遊戲帳號被砍了嘛,有那麼嚴重嗎?

  嗯……也是有可能。我想到前一陣子新聞上有個外國小屁孩因為魔獸帳號被老母砍了,在家中房間擺壇起乩當乩童,鬼怪上身妖魔亂舞不說,還拿電視遙控器肛自己的菊花,一時間從國外紅回台灣來。咳咳,我想到一個非常重要的問題,順口就問了出來:「所以你有……」好在我夠機警聰明,知道有些問題還是別問的好。

  「所以你有拿滑鼠肛自己菊花嗎?」
  但紙巾還是問了,而且問的時候還噗哧一聲的笑出來,忍笑許久的我也憋不住的哈哈大笑。小黃知道那是他和布丁妹之間的事,朋友很難插上手,他聲淚俱下的對我們訴苦,無非是想找些心靈上的寄託。

  不過既然插不上手。那就誰鳥他!先笑再說!笑聲中我與紙巾伸出手掌,來個漂亮又大聲的擊掌Givemefive。雖然嘲笑別人的痛苦是件傷人又缺德的事,不過不笑會內傷啊。我和紙巾兩個人笑得東倒西歪,表情又討厭又機掰。

  笑意稍退,我立刻拿起背包往門外快步離去,順口說道:「我有事先走了,掰掰。」只留下一臉錯愕的紙巾和怒氣沖天的小黃。

  我想了一會兒,這樣好嗎?

  跨上機車,正好看到紙巾也想從門口衝出來。我插入鑰匙,手腕一轉發動隆隆聲響,眼睜睜的看著紙巾被小黃拖回門裡。辛苦你了,紙巾,牙根咬緊一點,很快就過去的。我不忍心聽到紙巾的哀嚎聲,便加速離開處刑現場。大家都知道我最重義氣,最會替朋友著想。而且我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文心路與中港路的交叉口,我停在紅燈前,手機在我的口袋裡震動。
  拿起來看看時間,十點四十八分,來電顯示,小君。
  我不敢接,因為我已經遲到了。
  
  我今年十九歲,是個殺手,外號德國打老虎。
  白天是某私立大學二年級生,晚上是某知名咖啡店員。這是我的人生,我的故事,或許有點危險,有點可笑,甚至有點超乎現實。不過不可否認的是,我接受,而且享受。我開過幾槍,但沒殺過人,交過幾個女友,但沒經驗。

  我不知道自己的未來在哪。
  但沒幾人的現在,比我還要精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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