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
  
  夜晚的地下酒吧。小君穿著淡黃色的背心,輕薄的黑色棉外套與短褲,一如往昔坐在習慣位置上,白皙的美腿交叉在吧檯左側數來的第二張二人座圓桌下;一面在平滑的桌上有節奏地敲打手指,一面哼著耳機裡傳來的輕快曲調,一面等候著姜一方送上的特調琴酒,一面思考著要在印有鸚鵡圖樣的筆記本上寫下什麼字句。
  
  自從國中開始,小君就有寫日記的習慣,雖然有的時候事情一忙,或是心情實在太煩躁了,會中斷幾周,或是中斷幾個月,但只要她想起來了,又開始提起筆寫日記的時候,便會把先前缺失的部分補上,儘管那會花費不少時間,儘管不是每一天的每一件事都能鉅細靡遺地書寫在日記本上,但小君總是進她所能地,記錄下覺得值得記錄下來的事情與心情。
  
  桌上的日記正好小君的第十本日記,第十本日記,第十個年頭。
  半瞇著眼的小君自顧自地點點頭,筆桿揮動,寫下今天晚上的心情,以及李政司為何今晚沒有待在身邊的原因——
  
  「從來沒想過,他已經不需要我……」穿著制服的姜一方站在桌子旁,小聲地唸出小君在寫在日記上的內容。
  
  小君察覺到後,立刻拿掉耳機,迅速地闔上日記,有些生氣地對姜一方說道:「喂!你怎麼偷看啊!很不禮貌耶!」
  
  「妳放在桌上,不想看也看到囉。」姜一方無奈地聳聳肩,然後把小君要的琴酒送上,「妳的特調。」
  
  「別指望我會跟你說謝謝。」
  小君小酌了口琴酒,滿意地點點頭,沒有謝謝。
  
  「聊一聊?」姜一方順勢坐到小君的對面。
  「沒其他客人了嗎?」小君一邊問,一邊默默地將日記本給收了起來,姜一方不以為意,他原本就不是個喜歡窺探他人隱私的人。
  
  「目前看來,的確是沒有。角落的那幾桌客人,他們已經點過了,暫時沒什麼事,另一桌的是羅先生,妳知道他是誰,也打過照面的吧?羅先生最近很常來啊,幾乎是天天報到。」
  
  「我知道,在你因為亂打人被警察抓去關的時候,羅先生提供的情報給了很大的幫助,要不是他,你可能還待在牢裡呢。是我記錯了還是什麼……」小君暗指著羅斯齊說道,「他是不是把頭髮給剃光啦?」
  
  「嗯,這個麼。」姜一方笑了笑,「妳沒記錯,他原來是有頭髮地,只不過禿得挺踏實,實在沒剩下幾根頭髮,但又不捨得剃掉。上個禮拜,剛好子茵有過來地下酒吧一趟,就像妳今天一樣——她就直接問羅先生,既然禿頭了,為什麼不直接頭髮剃光呢?所以就……子茵是大小姐個性,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剃光了也好,好看多了。」小君。
  「是吧?」姜一方攤手。
  
  前方角落滑平板電腦上網的羅斯齊也注意到了小君和姜一方,轉頭向他們招了招手,若是羅思齊知道他們兩人在討論困擾自己多年的雄性禿,肯定不會如此熱情。姜一方苦笑道,「更有趣的是,羅思齊是個私家偵探,明明知道我們地下酒吧也有徵信的業務,分明就是來搶生意。」
  
  「那也沒什麼不好吧?」小君回答:「難道你喜歡整天幫人找走失了的小狗小貓,還是管不住下半身的偷情男女?就當作羅思齊先生幫你消化掉那些你連碰都不想碰的雜事業務就好啦,而且還不付給他薪水呢。」
  
  「也是,不談地下酒吧了,私家偵探的事也就這樣,沒什麼特別好說的。」姜一方壓低音量,話鋒一轉,冷靜的語調中透漏者幾許擔憂。「我的意思是,讓BOSS一個人去偵查Zeta的軍火庫,真的沒有問題嗎?自從我和子茵加入地下酒吧以來,就和你們一直在追查Freeze的源頭從何而來,從私人毒品工廠到與國外貿易的大盤藥商,最後發現了幕後主事者是連美國都拿它沒辦法的Zeta組織,他們主要位在各國走私大量的軍火與毒品,我實在想不透,光以毒品市場而論,台灣對Zeta而言,根本沒有多少利潤,就算是因為王鐵衣先生在進行Antifreeze的研究……如今他們已經暗殺了王鐵衣先生,理應盡速撤離台灣,就算BOSS現在已經有了王鐵衣先生研究出的Antifreeze,估計也只能慢慢清除在台灣逐漸蔓延的Freeze毒品。對已經掌握國際毒品市場的Zeta根本起不了決定性的影響。究竟有什麼值得他大舉入侵的動機呢?」
  
  小君聽聞姜一方的看法,默默地放下高腳酒杯,撥了撥前額的瀏海。「很顯然地,他們不是為了錢。」
  
  「那又是為了什麼呢?他們可是遠在地球的另外一邊。過去在白獄狼的默許下,香港的九龍城寨也曾經作為Zetar交易毒品的據點,甚至是收留潛逃國外的Zeta餘黨,但它也是十幾年前的事了,若是Zeta只是想把台灣當作另外一個交易毒品的中繼站,根本不需要大量的軍火,那和過去的九龍城寨是完全不同的狀況,怎麼想都沒有道理,他們到底在計劃什麼?」
  
  「那就是今晚阿司突襲虎頭山的原因。」
  「也許,那只是個陷阱。」
  
  「但我們無從得知,我和Angela找到的所有情報都顯示,虎頭山是Zeta組織在台灣最大的藏匿地點,無論是不是陷阱,阿司總是會發現些線索,就算是錯誤的,也好過坐以待斃,束手就擒……」小君的手指因為緊握而發白,「我應該要跟他一起去的……即使……」
  
  「關於這一點,BOSS已經和我們討論過了不是嗎?他要我們今晚待在地下酒吧,等候他的消息後,再判斷下一步該怎麼走。」
  
  「我知道,我知道阿司的決定是什麼。」小君失望地看了看放在桌上的手機,原來和李政司通訊的千里眼設備,受到Zeta設置在虎頭山上的儀器干擾,至今無法和李政司取的聯繫。「只不過到現在……他仍然沒有消息回來。」
  
  此時,地下酒吧的大門打開了,門上的風鈴搖曳作響,那串水晶風鈴原來是掛在催伊欣母女開業的藥局門口,但在太歲離開她們後,催伊欣的母親也把藥局收了,風鈴則由崔伊欣轉贈給草泥妹,草泥妹再親手掛在地下酒吧的門口。
  
  每當有女人走過這個門口,姜一方總是會想起沈湘湘那醉的不醒人事,既娉婷又零碎的腳步聲。
  
  只不過,現在走進地下酒吧的並不是一個女人。
  而是一位小君的老朋友。
  
  小君一眼就認出他來了,因為他一點都沒有變;不論是那一頭凌亂的捲髮,還是那雙傾慕小君的眼神,一點都沒有變。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天下無聊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